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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知道沈晏跟程家两姐妹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,他从前可从没注意过那个瘦巴巴豆芽菜似的程诺诺。可能是那天走廊上的灯光太好,映出程诺诺雪白皮肤,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。
一个是集万千娇宠于一身的姐姐,孤零零蹲在走廊哭的妹妹。少年沈晏的那颗怜香惜玉之心顿时冒了出来,自动把程诺诺想象成了受姐姐欺负的小可怜,而他,则在程诺诺崇拜的目光里,成为了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白马王子。
原主每次出门找沈晏玩儿,继母都会以不放心她安全为由,让程诺诺也跟着一起去。每次众人一起玩的时候,沈晏的注意力都会有意无意地放在程诺诺身上,等看见原主总是“欺负”程诺诺的时候,都忍不住为程诺诺解围。
原主偏偏是个心大的,又被世人宠坏了,哪里想得到从小貌不惊人又蔫答答的继妹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,还以为沈晏是在哄自己呢。
沈晏从小也是被人捧惯了的,原主美则美矣,可脾气太大了,越发衬托出程诺诺乖巧可人。何况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,沈晏和程诺诺当着原主的面常常干些暗送秋波的事儿,无人处握握手,桌子底下勾勾腿儿,比连手都不让牵的原主可带劲儿多了。
原主简直是个睁眼瞎,这两人就差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了,原主却一点儿也不知情。直到程诺诺故意让她听见沈晏要跟程诺诺一起下乡的消息,这对顺风顺水过了十八年的原主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。不顾一切跟着下乡,与其说是为了沈晏,不如说是原主强烈的好胜心让她不甘输给程诺诺罢了。
程遥遥打住了回忆,对上沈晏含情脉脉的眼神,顿时一阵糟心。要不是这两个傻缺,自己现在还好端端呆在上海呢,怎么也比在乡下当知青要好多了。
不对,要是这样她就遇不到谢昭了……程遥遥思绪又飞远了,直到手被捏了一下。
沈晏语气软款:“遥遥……”
程遥遥这才发觉他握着自己的手。沈晏的掌心潮热,用一种相当暧昧的手法捏着她,程遥遥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,一把抽回手:“撒手!”
沈晏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滑腻触感,一点也不生气,好脾气地哄道:“遥遥,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。只要你点头,我一定带你回去。”
程遥遥不置可否,挑了挑眉:“我跟你走,那程诺诺怎么办?”
程遥遥的嘲讽被沈晏当作了吃醋,不由得心花怒放。她没有一口否定,在沈晏看来就是有三分肯了,忙道:“遥遥,从小到大我爸妈认定的都是你。只要你点头,我一定想办法带你走。”
要是原主在,听到这话说不定要跳起来给他一巴掌。好个不要脸的渣男!程遥遥只是抽了手绢把手擦了擦,掀起眼皮看他,却瞧见了沈晏身后的谢昭。
谢昭站在那儿,面无表情,不知道听见了多少。他上前一步,把沈晏直接挤开,一把签子拍在桌上:“装车的数目。”
“你!”沈晏敢怒不敢言,肋骨还在隐隐作痛,只转头看向程遥遥,低声道:“遥遥,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。这是你一辈子的前程,你要好好想清楚。”
沈晏知道程遥遥不可能因为他一番话就立刻回心转意,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。
程遥遥叫道:“喂,等一……”
谢昭高大身影挡在她面前,签子哗啦推到她面前:“计数。”
“好嘛。”程遥遥拿起签子数了数,把数字记下来。抬头想跟谢昭说句话,人已经走了。
程遥遥一下子垮了小脸。
程遥遥自己生了好久的气,也没人来哄,别提多委屈了。
第二天上工时,张晓枫和韩茵偷偷把她拉到一边。
韩茵开门见山:“咱们知青点有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!”
张晓枫一震:“你从哪里听说的!”
“内部消息,内部消息。”韩茵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,冲张晓枫道,“大班长,我们这些人里就属你最用功,每天捧着书读个没完,这个名额非你莫属。”
程遥遥若有所思:“这倒未必。”
韩茵变色道:“喂,你怎么泼冷水呢!”
程遥遥回过神来,道:“我的意思是,名额只有一个,张晓枫能争得过沈晏吗?”
韩茵忙道:“你听说什么了吗?”
程遥遥直白地道:“韩茵都听说了,沈晏那边收到风声只会更早,现在他家已经开始活动了。”
张晓枫原本写满期冀的脸色凝重起来。
程遥遥见状,安慰张晓枫道:“你别难过。现在工农兵大学生那么多走关系上的,这种学历以后水得很,说不定都不被认可。哪有自己考上去的好!”
韩茵翻了个白眼:“现在高考都取消了,班长想考也考不了啊!”
张晓枫勉强笑了笑:“遥遥也是好意。”
程遥遥张了张嘴,想告诉张晓枫高考迟早会恢复的。可这年代因言获罪的事太多了,何况事关高考,程遥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韩茵握着拳头,道:“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要通过大队上的选拔,还有咱们知青的投票。班长这么优秀,我就不信会输给沈晏!”
可实际上她们心里都清楚,沈晏的家庭背景深厚,在下乡之前成绩听说也相当不错。张晓枫的学习、劳动和表现虽然都相当出色,可她父母只是普通工人,能争得过沈晏吗?
韩茵又对程遥遥道:“遥遥,你从沈晏那儿听说了什么吗?”
程遥遥没说沈晏要带自己回上海的事儿,只说他好像有门路回去,而且家里已经在活动了。看着韩茵和张晓枫失望的脸色,程遥遥自告奋勇,决定去跟沈晏打探一下。
下午,程遥遥和几个姑娘被安排搬草垫子。这些草垫子透气又柔软,铺在拖拉机上能防止西瓜在运输途中撞坏。
那些草垫子脏兮兮的,还沉得很。程遥遥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抱起来,别人已经抱着草垫子健步如飞地走远了。
程遥遥盯着那捆草垫子,水墨似的眉眼里露出些困扰的神色,好半天慢吞吞蹲下去,试着找到一个比较干净的地方下手。
那模样可爱极了。谢昭放下手里的活,向她走去。
还未靠近,沈晏已经走到程遥遥面前。程遥遥抬头看着沈晏,不知道他说了什么,小脸上露出一丝清浅笑意,虽然转瞬即逝,仍然叫人目眩神迷。
随后,程遥遥起身让开,沈晏抱着那捆脏兮兮的草垫子脚步轻快地向拖拉机走去。
谢昭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,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。
那些草垫子用了很多年,又脏又沉。沈晏却丝毫不嫌弃,紧紧抱着那草垫子,乐得捡了金子似的。
其他姑娘见沈晏帮程遥遥干活儿,都是又吃味又眼红,有那泼辣的半开玩笑地道:“沈知青,只帮程遥遥干活儿,就不帮我们这些女同志啊?”
沈晏一向深受这些姑娘家的欢迎,对她们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也很得意。不过现在当着程遥遥的面呢,他目不斜视地搬着东西,并不搭腔。
程遥遥闲闲站在一边,手指绕着辫梢,笑道:“沈晏同志一向很有绅士风度。哪能只帮我一个人干活儿呢?是吧沈晏?”
程遥遥尾音娇俏地拐了个弯,时隔数月,程遥遥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。沈晏浑身热血沸腾,根本没细想就点头道:“当然了!”
“那太好了。”程遥遥轻轻拍了下手,“女同志们可以休息了,剩下的那点儿活沈晏同志会帮我们干完的。”
姑娘们欢呼起来,纷纷冲沈晏道谢。
沈晏看着一群姑娘纷纷跑了才反应过来。那厚厚的草垫子怕有二三十个,全丢给他一个人了?
可程遥遥还站在那儿,似笑非笑地盯着他。沈晏哪里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,硬撑着搬完了全部的草垫子,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,还得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,走到程遥遥身边:“遥遥,都搬完了。”
程遥遥“哦”了一声,扫了眼他:“累坏了吧?”
“还好。”沈晏温柔地笑了笑,“我累一点没关系,总不能让遥遥你干这种活儿。”
程遥遥兴致缺缺:“以后还有的是活儿,你都能帮我干吗。”
沈晏心头一热,抓住机会道:“只要你跟着我回去,以后什么活儿都不用你做。你一样可以像从前在家那样,不,你会比从前更幸福。”
这沈晏还是挺有当渣男的潜质的,几句话就勾勒出一副良辰美景。程遥遥哼了一声:“话说得好听,咱们可是扎根落户在这边的,怎么还回得去?”
“当然可以!”沈晏欲言又止。
程遥遥抬脚就走:“不说算了。”
“遥遥!”沈晏忙拉住她的手,被程遥遥一把甩开了。
程遥遥愠怒地道:“别碰我!”
沈晏捻了捻手指,只觉得程遥遥宜喜宜嗔,发怒时更是娇媚动人,也不知道自己从前为何不喜欢。他见程遥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,咬了咬牙道:“遥遥,我家里打算让我去当兵。只要你肯跟我走,我家也会给你弄一个入伍名额……”
原来沈晏不是冲着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。程遥遥松了口气,没管沈晏后面再说什么,转身走了。
程遥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韩茵和张晓枫后,两人高兴得就差跳起来了。可程遥遥却不是那么高兴——
那个小秃子又来了!还缠着谢昭说这说那的!
程遥遥跑到他们边上晃来晃去,试图听清楚他们说什么。可谢昭看都没看她一眼,把程遥遥气得提着篮子就跑了。
程遥遥提着空篮子回到家,谢奶奶正带着谢绯在院子里晒茄子干。菜园子里的蔬菜都长疯了,茄子有大又饱满,趁着还没老摘下来,洗干净晾干后连皮切成片,晒干后用猪油和糖一炒,那个香能飘出巷子口。
谢奶奶提着刀切茄子干,下手又快又利索,谢绯把茄子片均匀地摆在筛子上。院子里散发着一股茄子的香味儿。
程遥遥迈进院子,有气无力喊了声奶奶。
谢奶奶笑道:“遥遥回来啦,昭哥儿吃得好不好?”
“他胃口好着呢。”程遥遥把篮子撂下。
谢奶奶道:“热坏了吧?让小绯去把井里的凉粉端给你吃,浇上点蜂蜜,消消暑。”
谢绯丢下茄子干就要去端。程遥遥摇摇头:“不想吃。”
“怎么了?你不是一早起来就嚷嚷着想吃?”谢奶奶忙擦了把手,摸着程遥遥的额头,“是不是中暑了?”
程遥遥鼻子一酸,摇摇头:“没有,我就是想睡会儿。”
“成,那去睡吧。”谢奶奶见她体温正常,松了口气道:“晚饭我来做,你多睡会儿。”
程遥遥便回屋去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谢昭才回到家里。整个人汗津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,衣服上结着盐霜,一回家先舀了瓢井水狠喝了一气。
“慢点儿喝慢点儿喝!这里有遥遥泡的茶,喝这个!”谢奶奶忙把茶缸塞进他手里,谢昭接过去仰头喝干了,茶水沿着喉结往下淌。
谢奶奶心疼地看着孙子:“累坏了吧?这样热的天儿,干活太磨人了。”
那茶水清苦,谢昭只觉耳目为之一清,四肢百骸里的那股疲倦和钝感消散不少。谢绯拧了湿毛巾来,谢昭接过来擦了把脸,顿时好受多了,眼神在院子里梭巡。
谢奶奶道:“遥遥在屋子里睡呢。”
谢昭没吭声,提着水去冲凉了。清凉井水冲刷了汗水和疲倦,谢昭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,拿毛巾擦擦块垒分明的肌肉,把背心套上。
谢奶奶给谢昭端来一杯蜂蜜水和点心:“先垫垫肚子,晚饭就好!”
盘子里是程遥遥做的糯米糕和两块饼,谢昭问:“点心哪来的?”
谢绯笑道:“遥遥姐带回来的茯苓饼,可好吃了。”
谢昭没有吭声,碰也没碰那点心。
小院上空笼罩着霞光,谢昭见水缸里的水只剩一半,提着桶就去打水,谢奶奶在厨房里做饭,一眼瞧见了,忙道:“放下!你累了一天了,歇歇。”
谢昭充耳不闻,手臂肌肉隆起,几下就打了满满一桶水,提到水缸边倾倒下去。
“犟种!”谢奶奶小声骂了句,又扬声道,“昭哥儿,井里吊着凉粉,你端一碗给遥遥吃。”
谢奶奶说完就煎蛋去了,满以为谢昭会听话,没想到外头又响起倒水的声音。谢奶奶探头一看,谢昭还在打水。奇了怪了。
谢奶奶回想起程遥遥回来时那恹恹的模样,再看眼自己孙子这倔驴的样儿,明白过来,这两个冤家闹脾气了!
谢奶奶摇摇头,跟谢绯道:“小绯,你去。遥遥刚才回来样子就不对头,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……”
木桶哐当扔在了水缸里。
谢绯本来蹲在灶台前烧火呢,听到这话就要出去,谢奶奶道:“没你事儿,烧火。”
谢绯奇怪道:“可……”
谢奶奶冲她摆摆手,又指了指外头,笑得意味深长。谢绯眨着小鹿似的眼睛,似懂非懂。
谢昭把井里的篮子提了起来,拿出一个盖碗后把篮子又放回去。
盖碗里是绿色的凉粉,冻豆腐似的颤巍巍,晶莹剔透。用刀子切成小块,浇上一点儿蜂蜜,凑近了就能闻到那股凉津津的香。
谢昭捧着一碗碧绿晶莹的凉粉,轻轻敲了敲程遥遥的房门。他等了一会儿,没有声音。
谢昭轻轻推开门,走了进去。
程遥遥房间里清凉无比,桌上摆着茉莉花和薄荷叶,暗香浮动。窗户里投进夕阳,光线昏黄暧昧。床上挂着一只崭新的蚊帐,蚊帐钩子放了下来,隐隐绰绰只瞧见一道纤细身影趴在床上。
谢昭把碗放下,碗勺碰撞发出轻响,床上的人也没有动静。
谢昭轻轻撩起蚊帐,只见程遥遥面朝下趴着,一副生闷气的样子。小被子乱糟糟的一团,睡相差极了,一只雪白赤足伸出了蚊帐外。
谢昭居高临下看着她:“睡着了?”
程遥遥一动不动。
谢昭捉住那只脚塞回帐子里。才松手,又伸了出来,还狠狠蹬了他一脚。
谢昭面无表情,伸出手指在那雪白足心挠了挠。
“你!”程遥遥嗖地收回脚丫,抬起头来,怒视着谢昭。
谢昭指了指那碗凉粉:“奶奶让我端来。”
程遥遥脸颊带着才睡醒的绯红,初开海棠似的,娇气地一撇头:“我不要吃!”
谢昭顿了顿,没吭声。
程遥遥气哼哼抱着手臂,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谢昭来哄自己,偷偷转头一看,屋子里空荡荡,哪里还有谢昭的影子?要不是那碗凉粉还在,程遥遥都要以为刚才是自己的幻觉了。
如果不是幻觉,谢昭怎么可能对自己这样冷冰冰的?
屋子里霞光渐渐暗下去,程遥遥抱着小竹枕,偷偷蹭掉眼角的泪水,她想回家了。
程遥遥开始了和谢昭的冷战——单方面的。尽管程遥遥每天都用仇视的目光瞪着谢昭,不吃谢昭给自己晾好的粥,就算谢昭给她打洗澡水,她也坚决不要跟他道谢!可全家除了程遥遥之外,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。
原因无他——谢昭太忙了。
西瓜从田里摘下来,一刻不停装上拖拉机运进城里,一天要运两趟。几天下来,摘瓜的村民们都累得够呛,负责开车的谢昭更是一刻没歇息过,饶是他体力好,脸颊也瘦削了一圈,越发显得刀削斧凿一般。
这些日子,程遥遥几乎没能跟谢昭打过照面。天没亮时谢昭就已经开车进城了,回家也只是扒拉几口饭又匆匆出去了,晚上帮程遥遥打好洗澡水后,靠在门边都能睡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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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天有人在我文下打负分,负分就算了,但污言秽语的真的太恶心人了。警告一次,再骂我我就一定要骂回去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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