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翰林大学士陈燈端起书籍开始御讲。
商史纪:汤出,见网于野者,张其四面而祝之曰:“自天下四方,皆入吾网。”汤曰:“嘻!尽之矣!”解其三面......
等他念完原文,提出了自己的想法,同时又提醒道,“陛下,接下来是解文!”
......
商史上记:成汤为君宽仁,曾出至野,见有人四面张着罗网捕鸟雀,口里祷祝说:“从天上坠下的,从东西南北四方飞来的,都要落在我网里。”汤闻之不忍,叹息说:“这等,是那鸟雀一个也逃不出去了,何伤害物命不仁如此!”于是使从人将那网解去三面,只存一面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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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渭纶一直有认真听,因为在此处实在是无聊,只能听听陈燈讲的什么,说起来这大学士平时在翰林院里看起来那么混,没想到今日经筵上却颇有大明学士的风范。
逻辑分明且兼顾了礼仪,语速缓慢又像是照顾着皇帝,有些地方难得还特意解释一下,可称是严谨认真了!
至于这个故事,原主读过,因此刚听了开头,吕渭纶就知道这是商汤“网开三面”的故事,出自《史记·殷本纪》,被张居正编入了《帝鉴图说》之中。
说起这本《帝鉴图说》,张居正还真是用功了,这是万历初年,朱翊钧还只有十岁,他为了让小皇帝以史为鉴,励精图治,做一个圣君,才特意命人编制了这本书供其学习。
据说当时他下命令时吩咐的是,“视其善者,取以为师”;“视其恶者,用以为戒”。
全书分为上、下两篇,上篇“圣哲芳规”讲述了历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之举,下篇“狂愚覆辙”剖析了历代帝王的倒行逆施之祸。
同时,内刻插图一百一十七幅,图绘、线条尚佳,图文并茂,更方便小皇帝去理解。
但这也不是张居正一个人的功劳,是数位朝廷有学识的大臣和当时有名的宫廷画师一同制作而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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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渭纶现在就是躲在四个侍经筵官的最后面,开头是黄老头,中间那几个修撰年纪也都比自己大,如果按照年龄来看,自己排在最后面也合情合理。
一边的萧良有和张懋修看起来很惨,因为他们两个一直都是在跪着,一个不断的在为皇帝翻书,一个就是不断的手写记录。
这样一比较,吕渭纶还有些得意,自己站在这犄角旮旯处,一般也没人能注意到自己,如此便能蒙混过关。
......
文华殿里,陈燈讲完此回,重新开下一回。
“商史纪:成汤时,岁久大旱。太史占之,曰:“当以人祷。”汤曰:“吾所以请雨者,人也。若必以人,吾请自当......”
......
这个故事说的大致是,成汤当君主时,商朝连续五年大干旱,一个太史官占卜后,说必须杀人来祭祀老天,方解干旱。
汤身为君王不肯用无辜百姓,而是牺牲自己祭祀,负荆请罪出祷于桑林之野,随后似是汤感动了上天,天降大雨,方数千里之广!
盖人有善念,天必从之,况人君为天子,言一动,上帝降临,转灾为祥,乃理之必然也。
这则故事出自《淮南子·主术训》,也是被张居正编入了《帝鉴图说》。
原本这是一个普通的故事,可皇帝却来了兴趣。
朱翊钧坐在御座上,打断了陈燈的讲话,“此故事朕曾看过,可现在朕想知道,若是真的逢干旱之事,又当如何?”
他指着殿中站着的第一个侍经筵官,正是黄老头,“你来给朕说说。”
黄修撰一听被皇帝提问,不敢大意,立马低着头做出恭敬的姿态,可他却没有说出些什么。
他偷偷斜目,发现文华殿内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,不由得更加紧张了,豆大的汗水出现额头之上。
黄老头结结巴巴的说了几个字,“陛下,臣......臣以为......”
吕渭纶觉得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,而是太紧张了,才没说出什么来,想想也不奇怪,一个老修撰,好不容易混了个经筵侍官的机会,当然是更加在意和珍惜。
可皇帝显然并不买账,还有些失望。
朱翊钧将书籍扔在御案上,脸色很难看,“以为何?你是觉得朕也该去桑林之野里祈雨?”
黄修撰一听这话,赶紧跪在了地上,脸型都被吓得扭曲了,浑身颤抖不止,“陛下!臣......臣断无此意啊!”
神宗一看他这么大岁数了,也懒得再跟他计较,“罢了罢了。”
但他接着又指着一旁抄写的张懋修,“张卿,你来说。”
黄老头,皇帝都不知道叫什么,但明显是知道张懋修的,且不说他父亲是首辅,就他自己本身也是今科的三鼎甲之一,排第二的榜眼,在皇极殿传胪之时该是有些印象的。
张懋修停下笔,略微思索了一番便答道,“陛下,臣以为旱灾来临之时应当迅速指挥移民转移就食,等灾情退去之后再行安排百姓复原。”
皇帝这次没有说什么,又指着一旁的萧良有,“萧卿,你呢?”
虽说刚才皇帝没说什么,但是吕渭纶明显看到张居正的脸黑了下来,当然......也不排除是他本来就很黑的缘故。
萧良有开口回复道,“臣以为应当轻赋拨粮。”
可皇帝似乎还不满意,顺着黄老头的方向,他又指了第二个侍经筵官。
“你,来说说。”
这修撰直接先跪倒在地,“臣以为,萧编修和张编修说的都可行。”
这等于是说了一句,“俺也一样啊!”
皇帝又指了第三个修撰,“你。”
这人低着头,支支吾吾说了句,“陛下,干旱之时,盗贼突增,故臣以为当除盗贼。”
神宗摆了摆手,这人会意的跪在一旁。
接着,皇帝像是不依不饶的,又指了第四个侍经筵官。
这时,文华殿里的节奏就突然不对劲了,由将经筵变成了皇帝挨个的提问环节。
其他大臣还好,只是翰林大学士陈燈此时有些面上无光了,这些可都是他带的人,结果竟没有一个回答能使皇帝满意的。
国子监祭酒脸上略微露出笑容,暗自乐道,还是带带国子监的学生轻松些,今日过后,陈燈这个翰林大学士的位置说不定就悬了。
可当他看到陈燈表情的时候,却很惊讶,“这家伙,一点都不慌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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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个侍经筵官跪在地上只说前几个同僚回答的都不错,也没有提出补充。
于是,整个文华殿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移动到第五个侍经筵官的身上,便是最后一个侍经筵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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