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一团乱麻 1

寒烈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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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到得七月末,天气日渐凉爽。

    三年一度的秋试在即,整个县里都充满了乡试前的紧张气氛。

    有钱有势的人家,每日里滋补调理的吃食如流水一般送进少爷们的书房里去自不必说,便是那些日子过得极拮据的,也想放设法做些有营养的吃食。一时之间,禽蛋鱼肉,无有不涨的。

    方稚桐每日被父亲方员外拘在书房内温习功课,更被勒令不得踏出家门一步。霍昭谢停云查仲直三人亦是如此。只能通过三人的小厮,相互传信,彼此鼓励,相约等过了秋试,一道外出游玩。

    这日奉墨从外头回来,便在栖梧院外头碰见表小姐的丫鬟芣苢,正端着个瓷盅,要往院子里去。

    栖梧院看门的婆子见是表小姐身边的得力丫鬟,不好明拒,只能软和着口气对芣苢道:“二少爷正在书房温习功课,老爷吩咐下来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芣苢姑娘您看……”

    那芣苢生得娇小玲珑,一张甜甜面孔,便是一板脸,也不教人生畏,只浅笑着对看门的婆子道:“妈妈,这是我家小姐亲手炖的虫草枸杞乳鸽盅,最是温补不过,须趁热吃才好。我家小姐正是怕她来了,表少爷还要出来迎接,耽误了表少爷读书,所以才派了奴婢来。妈妈看看,是否行个方便,让奴婢进去,将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,亲自送到表少爷手上……”

    看门婆子正自为难,一眼看见奉墨打外头回来,两只小眼睛一亮,“嗷”一嗓子喊了一句,“奉墨,你来得正好!”

    奉墨暗叫倒霉,怎么就叫他碰上了呢?随后扬个笑脸,迎上去,“芣苢姐姐。”

    一边叫着,一边在心里嘀咕:名字起得如此拗口,车前草便车前草,叫什么芣苢?!

    少爷第一次听说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叫芣苢,蒹葭,飞蓬,先是一抿唇,随即以手成拳,捣在口鼻前头,闷咳了两声。回头才告诉他,这三个名字俱出自诗经,都是草木的名字,尤其芣苢、蒹葭二人的名字,一个乃是车前草,另一个则是芦苇,都是极不起眼极普通的野草,漫山遍野随处可见。

    奉墨一听,便觉得表小姐是个容不得人的。芣苢蒹葭长得虽不是顶美,但都是一副生来带笑的模样,很能使人心生好感。表小姐给她们起这样的名字,无非是要教旁人知道,这些丫头,都是野草,如何能比得上她这尊贵的娇花。

    这会儿见芣苢捧着滚烫的汤盅,指尖烫得都微微红了,于心不忍,却也不能违背了老爷的吩咐,便笑,“芣苢姐姐若是放心的话,就交给小的罢,由小的替姐姐送进去,一定送到少爷跟前。”

    芣苢一双妙目往奉墨身上望了一眼,微微停一停,笑着露出一边虎牙来,“那就麻烦墨哥儿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将手中的汤盅递了过来。

    奉墨双手接过汤盅,果然还是滚烫滚烫的,他几乎端不住,差点松手扔在地上。

    还是芣苢眼明手快,替他托住了汤盅的底儿,“墨哥儿小心,别洒了。这可是我家小姐炖了两个时辰的。”

    奉墨讪笑,“我晓得了,芣苢姐姐。”

    随后拿汗巾垫了汤盅,小心翼翼进了栖梧桐院。

    书房外,奉砚守在廊下,掇了张小杌子,坐在廊柱边上,正在给少爷纳鞋底。眼看秋试的日子一天天近了,家中气氛凝重,人人都低声细语,惟恐惊扰了少爷。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,早早被奉砚打发得远远的,无事不得往书房跟前凑。若是哪个敢在院子里随意嬉闹喧哗,不问因由,悉数拖到夫人跟前,由夫人发落去。

    闻得脚步声,奉砚停下手上的针线活,抬起头,看见奉墨捧着个白瓷盅走近,忍不住抿了抿嘴唇,这才低声问:“表小姐送来的?”

    奉墨点点头。

    奉砚翘起嘴角,笑了笑,“表小姐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这也就是她在少爷跟前伺候着,若是叫奉池见了,还不定要说出什么话来。

    奉池原本盘算得极好,叫她老子娘趁给老夫人拜寿送贺仪之机,求老夫人恩典,在夫人跟前过了明路,开脸做少爷的通房。

    可惜老夫人再喜欢她,她也只是方家的婢女,生来就是下人。她老子娘在老夫人跟前再得意,也不能与少爷的前途相比。

    奉砚后来听老夫人跟前的祝妈妈说,老夫人没说许,也没说不许,只说秋试在即,桐哥儿的全副心思都在应试上头,旁的事,先搁一搁再说。倒也没明着回断奉池的老子娘。

    但奉池整个人却一下子蔫头蔫脑起来。没能趁老夫人高兴,将通房身份过了明路,再过两年她年纪大了,还能有什么好出路?

    奉砚有点可怜奉池。可是,谁又来可怜她?那点子可怜便都收了起来。

    只是最近奉池没事就躲在自己屋里偷懒,她也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由得她去。即使她不说,也自有人会告到夫人跟前去,不必她去做这个恶人。

    奉砚朝奉墨点点头,“快进去罢,少爷刻把钟前问起过你。”

    奉墨忙双手捧了汤盅,由奉砚上前替他推开门,他抬脚进了书房。奉砚仔细地又将书房的门阖上。

    方稚桐正在按先生东海翁拟的题目写策论,见自己的书僮进来,便顺势搁了笔,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,“成日坐着写写写,人都僵了。”

    也不去看奉墨捧着的白瓷盖盅,只一股脑问:“我要的东西,可带来了?”

    “带来了!带来了!”奉墨将白瓷汤盅顺手搁在书房窗前的,黄花梨三弯腿雕云纹方香几上头,然后从怀里摸出个还温热着的油纸包来,双手奉到方稚桐跟前,“少爷吩咐的,小人一刻不敢或忘,从谢少爷家出来,就直奔谷阳桥去了,不敢有一丝耽搁。少爷您摸摸,现下还是热的呢。”

    方稚桐接过包得四四方方的油纸包,果然触手温热。他并不急着展开,先问:“她——生意看起来可好?”

    奉墨压低了声音,“生意红火极了,新出的黄金糕供不应求,有那吃客天冷了,自己不来,特特打发了下人来,只为买一块她家做的黄金糕。”

    方稚桐微笑,仿佛能想见那样的场景。

    “你来回辛苦了,那一盅就赏你了。”他从头至尾,不曾问过一句汤盅是谁差人送进来的,里头又是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方稚桐自去书房内的脸盆架子前,取菊叶桂花蕊做的澡豆净了手,然后来在书房窗下的罗汉床上,拖了小琵琶腿儿炕几过来。奉墨见状忙将油纸包捧到炕几上。

    油纸包包得四四整整,拿细草绳扎好,系了个活结。方稚桐轻轻一抽,拉开活结,解开细草绳,打开油纸包,见里头还有一层苇叶。他心下好奇,慢慢揭开外层的苇叶,露出里头金黄色的甜糕来。

    甜糕做得很是讲究,中间一层夹着细碎的果仁儿,蒸得松软而富有弹性,充满了细密的孔洞,如同蜂巢般,切成婴儿巴掌大小一块,上头用红曲点着一个铜钱形状的图案,看起来十分趣致。

    方稚桐伸手拈起温热的甜糕,慢慢咬了一口,微微闭上眼睛。甜糕松软而充满弹性,并不粘牙,表面涂着一层薄之又薄的糖浆,瞬间在口中融化成甜蜜之极的味道。夹层里的果仁儿又香又脆,口感丰富。细细嚼了,能吃得出松子仁儿,花生,南瓜子仁儿的味道,金黄的甜糕嚼细了,还有一股子清甜的南瓜香味。

    一旁奉墨吃着虫草枸杞乳鸽盅,暗想:若是叫表小姐知道她做的补品都进了自己的肚子……

    奉墨打个寒噤。万万不能叫表小姐知道了!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总算周末能睡个懒觉了~

    南北气温紊乱如同过山车,大家都要注意添减衣物,表被感冒君扑倒啊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