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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张先生,这里是中国人的地盘,我们先占住‘地利’,然后万众一心求‘人和’,最终等待‘天时’。如果天时、地利、人和三条都占住了,何愁赢不了这场战争?”我说。
明了历史的人都知道,八年抗战靠的是“耐力”二字,直到将日寇国内的资源耗尽,其战斗力也就拖垮了。
两军战场上,中国军队拼死抵抗,后方游击队以“麻雀战、运动战”袭扰,炸掉敌人的兵工厂、铁路、补给站,使得敌人疲于应付,无法安定下来。这种前后夹击之下,才艰难赢得了战争。
悲观的人看不到希望,或者以卵击石求死,或者望风遁逃而走,剩下的都是坚定的爱国者、爱家者。
张全中点头:“你说得很好,如果济南的乡勇、团练都有你这样的决心,日寇的末日就不远了。”
这一次,暗影中的三人都默默地垂下了头。
大敌当前,如果都像他们一样毫无锐气,那就不必奢谈反击了。
“我们借一步谈?”张全中问。
我点点头,小心地避开地面上高低起伏的沙丘、沙垄,走向他身边。
“所有人小心戒备,等我们回来。”张全中大声吩咐。
我们两个绕过铁公塑像,由一条幽暗的长廊进入了东边跨院。院子中间耸立着一块玲珑剔透的奇石,高有五六米,其最高点已经超过了北屋的屋脊。
院中寂静无人,地上胡乱摆放着几十堆青石,最高的超过两米,最低的则只及我的膝盖。
满月已经升起,高挂东天,垂照大地。
此刻的济南,没有闪烁的霓虹灯,也没有头尾相接的车水马龙,一切都原始而纯朴、低调而凄清。
文艺作品中经常宣扬“回到过去美好年代”的论调,但一味返璞归真,却不一定是好事,毕竟我们人类是不停发展的,唯有发展才是积极向上、颠扑不破的真理。
我向东望着,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,我能看到修葺一新的大明湖新景区,也能看到宽阔的明湖东路,还有拔地而起的东门小商品城。当然,海晏门、花园路一带也早就高楼林立、繁荣昌盛了。
前辈热血浇灌出了胜利之花,才有了二十一世纪欣欣向荣的新济南。每一个有幸生在新中国、长在红旗下的年轻人,都应该为此而感到自豪。
“到这里来的人很多,但没有一个像你一样,能镇定自若地面对一切。我计算了很久,世上没有救世主,但却有些横空出世的奇才,能够在大厦将倾之际,以一己之力扭转败局。我希望是你,但又不希望……不希望是你。唉,患得患失之间,真是令人惴惴不安哪!”张全中幽幽长叹。
我将纷乱的思绪收回,凝视院中的巨石。
此地是大明湖,不该有太湖石。而且,济南人多以泰山石镇宅,只有公园景区里才有供游客欣赏的高大奇石。
“这石头很难得——”我闭上眼,让它在我脑中形成一个完整的形象。它上面的孔洞太多,粗略估算超过百个,而且没有一个是对穿直通的,个个都是曲折蛇行,见头不见尾。
在奇术师看来,这种多孔巨石最容易藏下凶猛毒虫,而且会对院落的风水造成微妙复杂的影响。
“对,我费了很大劲,把它从南方运来。万事开头难,我把它当成了我所有奇术的药引子,所以就算再费事,也必须要做。”张全中笑起来。
“药引子”这个词在很多奇术领域只是虚指,并非真“药”,也非真“引子”。
我没有睁眼,继续用潜意识去探索那些石堆的用意。
石堆即石阵,石阵即战阵。所以我很快意识到,张全中在这东跨院中布置的是一个凶猛异常的口袋阵。凡是进院进阵者,都将性命堪忧。
“你要对付谁?”我睁开眼,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神算子”之名起源于周王伐纣时期,周王麾下大军师姜尚姜子牙能够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所以诸神、诸仙以“神算子”称之,极言他的预料之准。自姜子牙之后,能够称得上“神算子”的,张良、诸葛孔明、徐茂功、徐达等几个人而已。如今,江湖同道将张全中尊为“江北第一神算子”,可见他的计算能力也是天下独步。
“还有谁?日本人。”张全中傲然回答。
“怎么对付?”我问。
“明日正午,满汉楼刘、关、张三大厨一起过来,就在北屋之内,开三席,宴请驻军首脑。那是一场鸿门宴,宴会进行到最**,敌酋就要人头落地。我最大的顾虑就是一个女人,如果能将她托付给你,我也就再也无牵无挂了。”他说。
满汉楼是解放前的济南饮食业界百年老店之一,食材都来自东北大小兴安岭,而其主厨则是宫内御膳房嫡传。翻阅济南百年风物志就能看到“满汉楼”之名,其位置是在洪家楼大教堂一带,主厨的确是刘、关、张三位,手艺不相上下,而各自擅长的菜色又是互为补充,是相当难得的三位一体的超级大厨。
“我能做什么?”我静静地看着张全中。
他是“神算子”,已经料定一切,或许此刻我应该老老实实地听他的吩咐,鼎力支持他的“鸿门宴”计划。
“刺杀敌酋”非长治久安之策,但这种刺杀却能有效地震慑敌寇,并且削弱敌寇的指挥能力。就算敌寇从别处重新调长官过来接手,也得有相当长的适应时间,无法对百姓展开新一轮的盘剥。
况且,中国有那么多人,就算十个拼一个、一百个拼一个,也早就把鬼子拼死了。
“带她走。”张全中说。
起初,他的声音淡定而成熟,但一提到这女人,他的表情就变了,如同春风解冻后的二月黄河。由此可见,他说到的是自己挚爱的女人,那种爱发自肺腑,无法遮掩。
“你知道我,也知道我从何处来,怎么带她走?你把这种重任交给我,岂非强人所难?”我问。
我是误入梅花公馆之人,梦醒了,幻觉消失,我也就消失了,根本担不起张全中的重托。
“除了你,别人谁收留她,都是一窝横死。你说,我敢托付给别人吗?唯有你,我计算到大结局是‘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’——不是好结局,但却是几百种结局里最好的了。你要知道,为了等这样一个结局,我已经把鸿门宴的时间拖后了三十次,从去年秋天一直拖到现在。因为我的迟疑不决,导致敌寇连续对长清一带实施了七次大扫荡,至少有十五个村子共计两百多无辜者丧命。我不能再拖了,天怒人怨,山湖震怒,对我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。答应我吧,我也走投无路了。”他说。
“这不是答应不答应的事,我是怕害了她,辜负了你的重托——”
我还没说完,张全中已经向我双手抱拳,一躬到地。
“我会死,但她不能死,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。”他哽咽着说。
堂堂“江北第一神算子”此刻已经泣不成声,眼泪倒流,跌落在他脚边。
这种情况下,我无法拒绝,只能沉声答应:“好,张先生,我答应你,一定竭尽全力,保证此人的安全。”
乱世之中,一个人连自保都很难,如果再承诺去保护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,实在是件让人头大的事。
“多谢。”张全中连鞠三次躬,才如释重负般直起身来。
他的脸上满是泪痕,却又带着孩子般的快乐笑容。
我心里有些忐忑,真正的奇术师出手之时都是心如止水的,越沉静,越能发挥奇术的力量。奇术本来就是精神领域内的较量,思想越专注,胜面就越大。
从张全中的表现看,他的心已经软了也乱了,又怎么能全力以赴地投身于“鸿门宴”?
“走,我带你去见小官。”他说。
我们沿着侧面的长廊向北,然后折上了北屋前的抄手游廊,由正门进屋。
一进去,我就闻见了芬芳动人的墨香。
北屋正中横放着一张巨大书案,至少有四米长、两米宽,乌沉沉的,应该是铁木、百年核桃楸之类的上等材料。
书案后面立着一个人,右手握着毛笔,左手捏着一卷古书,正在俯瞰一幅刚刚写就的小楷书法作品。
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孩子,梳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中分女学生头,头发垂落至腮边,看上去清秀而利落。
“小官,有客人到。”张全中喜滋滋地叫。
女孩子抬头,看着张全中,眼中含笑。
我看清了她的脸,当即一怔,竟然觉得那张脸有七分面善。
“小官,这位先生姓夏,名天石,是我的好朋友。他过几日要远行,正好带你离开济南。”张全中急匆匆地介绍。
女孩子向我瞟了一眼,轻轻摇头:“不,我早就说过了,我不走。我所关爱的人皆在这座末日危城之中,即便我活着离开,也不会心安。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,如果真的要在鸿门宴上刀斧相见,那你就放手去做。嫁夫从夫,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,那么也就要遵从你的道德思想,视侵略军为贼寇。我静官小舞从小就饱读诗书,又岂是分不清是非善恶的人呢?侵略军两年来犯下滔天罪行,实在已经非人而是禽兽,杀了他们,也是做善事。你一定放心,我绝不拖你的后腿。”
从这段话中,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是“静官小舞”,这应该是个日本女孩的名字。那么说,张全中爱上的竟然是个日本人,而且还跟她有了孩子。
“两难——巨大的两难!”我为张全中做的事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在全民抗战的年代,他去喜欢这个日本女孩,无异于与举国百姓为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