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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杯酒下肚,吴可拿起桌子上那尊青花瓷酒瓶在手里晃了晃,笑道:“这瓶子并不是朝廷订制,官坊监造的东西,又是私货?对了,这酒也不是出自茅台镇赖家酒坊,也是私酿的,啧啧,姚师爷,这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正规渠道出来的?”
姚松死死地瞅着对方,好半晌才艰难地道:“不知兄台高姓大名?求财还是求别的?”
吴可笑盈盈地看着他,道:“在下吴可,现任监察院少卿!”
听到吴可这个名字,姚松脸上的血色已是褪得一干二净,几如见鬼一般地看着对方。
吴可一向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角色,但却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如果说刘凤奎是摆在明处的一尊大佛,那吴可,就是黑暗之中的一位魔王。
吴可是首辅的心腹,跟着首辅已经十几年了。
从首辅还是一个青涩少年之时,就已经替他做事了。
听到吴可这个名字,姚松便知道大事不好。
“知道为什么他被我敲了个半死,你却好好的吗?”吴可笑问对方。
“因为我更冷静!”姚松咽了一口唾沫。
“不错,看到我的那一刻,如果你们两个人的表现都一样,那我就一起敲昏绑起来了再问话。”吴可道:“不过你的表现不错,很冷静,这样的人嘛,一般来说,理智能战胜情感,是聪明人,所以我觉得咱们可以和和气气地谈一谈。”
伸脚踢了踢司仪,吴可接着道:“像这样的二傻子,就合该他一脸血了。”
被踢了一脚的司仪抽抽了几下,吴可又是一壶砸了下去,当真是砸得满脸鲜血。
“放心,死不了!”看着姚松抽摔的面孔,吴可笑道:“砸人,我可有经验了,这些年来,不知砸了多少人,一砸下去,我甚至能清楚他要昏多久。”
“佩服!”姚松不知是哭还是在笑。
“真要说到佩服,我倒是要佩服你们!”吴可指了指外头:“这么大规模的走私,啧啧,说起来,你们这些人和你们的主子都差不多富可敌国了,为什么就贪心不足呢!”
姚松沉默不语。
吴可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,冷冷地道:“你既然是一个聪明人,我们也就不多说废话,不绕圈子,你知道我要什么?”
“你要帐薄!”
姚松转身,从身侧的一口木厢子中掏出厚厚的一个本子,递给了吴可。
“都在这里了!”
吴可随手翻了翻,“这本帐只是这一次的,以前的呢?”
“每一次交易完,帐本都会烧毁,不会留存的。”姚松道。
“你当我是傻瓜吗?”吴可手中的刀,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地上司仪的脸庞,每拍一下,姚松的拳头就不由自主地紧握一下。“每年的腊八,你们这些负责具体事务的人,会聚在一起对帐,只有对完帐,确定了每家的分红之后,才会烧毁这一年的帐薄,今年,你们可还没有对帐呢!姚松,不要耍花样,现在能救你的,只有你自己了。”
“你,你怎么知道这些?”姚松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简单啊,因为我们得到了相当详细的情报。你们中有人反水了,只不过呢,他还不知道你们把今年所有的帐薄都藏在哪里!”吴可笑道:“这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了。”
“说出来,也不见得能活命!”姚松声音有些发抖:“你们不见得能把那些人怎么样,但我却必然是死定了。”
“老实交待,我们会安排你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。”吴可缓缓地道:“即便你想去海外,也简单,郑家的船队,可以把你们一家子送到你任意想去的地方。”
“没有钱,出去了,我照样是死路一条!”
“知秋院做事,向来有始有终!”吴可有些不耐烦了:“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,所以我才跟你好好说,你要这个态度,我就来跟司仪说,用刀子慢慢地割他,相信他会说实话的。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,你可就不会再享受到任何的优待了。”
“好,我说!”姚松终于松了口,说出了一个地方。“现在你可以打晕我,然后再逼问司仪,看看我有没有说谎了!”
吴可笑了起来:“果然是聪明人,我会很温柔的。”
话音未落,手中的刀已是扬起,刀背嗑在了姚松的头上,姚松往旁一倾,昏了过去。
司仪浑身发抖的睁开了眼睛。
抖倒不是因为怕,而是冷。
吴可将一大碗冷水,从他的脖领子里倒了进去。
直到完全清醒过来,恐惧才占了上风。
“好汉想知道什么,我说,我全说,不要杀我,不要杀我!”一清醒过来,司仪便开口叫了起来。
吴可扁了扁嘴,这司仪与姚松,还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。原本吴可还打算先割对方几条肉,来一个下马威的,这让他大失所望。
说实在的,对于司氏一族,吴可厌烦得很。
司仪极是爽快,问什么答什么,当从对方的嘴里听到同样的答桉的时候,吴可满意地笑了起来。
小渔村子里静悄悄的,这里的人,现在都去充当了船夫,力夫,正忙忙碌碌地蚂蚁搬家呢!
吴可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,从竹筒的尾部扯出一根引线,在火盆之上点燃了,然后凑到窗户边上,将手伸了起来。
砰的一声响,一团火光冒出,一朵绚丽的烟花在高空之中盛开。
旋即,一阵呐喊之声响起,无数火把在黑暗之中亮起,向着码头方向狂奔而去。
“姚师爷,司兄,不如来一起看看热闹?”吴仪笑眯眯地道:“瞧瞧,有不少人在往这里跑,看来是二位的心腹,准备来救二位?啧啧啧!”
姚松脸色惨澹,吴可这么一说,他就知道,小渔村这边,现在绝对是一个陷阱,他们在引诱那些人过来。
果然,当从码头方向狂奔而来的人刚刚接近之时,黑暗之中便响起了弩箭哧哧的响声。
“连弩,大宋匠师营刚刚弄出来的好东西,威力不算太大,弩箭不过五寸长,但却能五连发,而且箭上沾了一些好东西,只要不是太倒霉,一般情况之下不会死,但挨上一发,也就动弹不得了。我们要抓活的呢!”吴可心满意足地为二人做着现场解说。“哟,还有几条好汉,居然避开了弩箭,直往这里奔来了,了不起,了不起!”
不等二人作出什么回应,这几个吴可嘴里的好汉,便被拦住了,一阵兵刃交击之后,又躺在了地上。
他们更倒霉一些。
因为功夫高,反而死得快。
知秋院中可不乏江湖好手。
高手对垒,那里敢留手?
自然是出手便致命。
海水之中,那些小渔船却是拼命地在往岸边划,然后从上面跳下一些汉子,手里提着刀或棍子,气势汹汹地赶向打斗的地方,拢共起来,人数却也是有一两百人的模样。
反倒是停在远处的那几艘千料大船,此刻却是在起锚,然后缓缓向外退去。
看着那三艘离去的大船,吴可嘴角一咧,笑道:“爷爷花了近一年功夫调查你们,还能让你们跑了?”
当然跑不了。
因为能离开楚澜湾的唯一的深水航道的外面,两艘战舰一左一右地堵在了那里。
天色大明。
战斗终于结束了。
没有一个人能逃脱。
四面悬崖峭壁,只有一条出路,被人一堵,除非你变成窜天猴,否则便只能拼命或者束手就擒,至于海上就更别想了,那三艘大船此刻一艘被打得破破烂烂,千疮百孔,另外两艘却是歪歪斜斜地触礁搁浅了。
货,已经有小半被运到了船上,大半却还堆在码头之上。
吴可随手打开一口箱子,里面便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匹匹的绸缎,展开,细细瞅了瞅,吴可摇头:“都是好东西啊,运出去,即便除去所有的开销,也有十倍的利。”
全部都是上好的丝绸。
而且没有一匹是白绸。
有些箱子上连官府的封条都没有撕去便直接运了过来。
而这些,本来是要作为赋税交给朝廷的。
这些人,用劣质的丝绸从官府的仓库里换出来这些上等好货。
那种劣质丝绸吴可见识过,最差的,便跟纱布差不多,轻轻一扯,便碎了。
如果有这样的丝绸当成薪饷支付给士兵,作为抚恤金支付给士兵家属,可以想见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。
真正的利欲熏心!
人、货全都搬到战舰之上,这么多的俘虏和货物,是绝无可能走陆路的了。
闽浙总督刘明义,可是这些事情的重要参与者,一旦知道事情漏了风,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,在福建路上,郑则仕固然势力很大,但真要与刘明义比起来,还是差了少许。
要命的东西被人弄走了,刘明义岂有不拼命的道理。
把人和货从海上悄无声息的弄走,至少可以瞒上好几天,等到刘明义知道人货失踪,又要派人来查看,这又是几天。
而这些人和货,都会被扣到郑家在海上的基地之内,只有像姚松、司仪这样的一些重要人物,才会被秘密地送到江宁去。
押送的线路,沿途的接应,早就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。一路之上,不会有任何的停歇,吃喝拉撒全都在行进的途中解决。
用最短的时间,将人犯押解到江宁。
而这几天里,吴可还要去做另一件重要的事情。
数天之后,福州城外,一家并不起眼的农庄突然遭了匪袭。
而当本地捕头、县尉赶到之后却有些傻眼,因为小小的农庄里,居然死了数十人,不但有刀伤,还有弩箭伤,这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桉子。
层层上报,最后居然直接惊动了闽浙总督刘明义本人。
刘明义连夜赶到了这个小农庄。
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。
小小的农庄,却隐藏着大大的秘密。
这个庄子,便是他们今年选定的对帐的地方,而一年来所有的帐本,也全都集中在这里。
现在,人死了,房子被烧得干干净净。
那些帐本,会不会随火被烧得一干二净?
他闭上了眼睛,怎么可能?
只怕袭击的人,就是冲着这帐本来的。
而且,本来该今天回来的姚松,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的踪影,反倒是他的家卷无影无踪了。
派往楚澜湾的人已经连夜出发,但只看这里的状况,只怕情况极其地不妙。
“传令下去,全城戒严,封锁边境,各地卡口,严加盘查,绝不能让这些胆大妄为的匪徒逃出福州。”
刘明义铁青着脸下达一条又一条的命令。
封锁往江宁方向的道路,任何人不得出境,封锁各地码头,片板不得下海。
他不相信那些人能够比他的传令骑兵跑得还快。
他不知道的是,这个庄院遇袭,是两天之前的事情。
而吴可留下了人在这里一直等到今天,才放火烧掉了这个庄子。
因为到了今天,楚澜湾的事情也已经瞒不住了。
在刘明义下达封锁命令的时候,吴可与他的随从,带着那些要命的帐本,早就已经远离了福州城,一路之上快马加鞭向着江宁赶去。
晚了两天,刘明义的命令就是长了翅膀,也赶不上阻截他们了。
江宁城,码头,夜半时分,不少夜宿在码头的人被马蹄声和齐唰唰地脚步声所惊醒,推开窗户,他们看到江宁守备军的士卒正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,看样子,至少出动了一个战营。
数辆马车直趋栈桥,也不知往内里装了些什么,然后这几辆马车便在守备军的护卫之下,又迅速地离去。
不少人在看到带领这些士兵的将官之时,都不由得惊呆了。
到底是什么,居然惊动了江宁守备军的统领韩锬,让他亲自带人前来迎接呢?
帐本,直接进了大内首辅的公厅,而人犯,则是被送去了由皇城司,监察院直接控制的昭狱而并非大理寺。
睡眼惺忪的当朝次辅被儿子直接不顾礼仪地闯进了卧室叫醒,当听到那个惊天的消息之时,司军超整个人都呆了。
差不同一时刻,在江宁城中,有好几个人,也接收到了同样的信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