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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城兵马司门口,谢知非翻身下马,把缰绳扔给身后的侍卫,大步走进府衙。
巡查任务已经布置下去,身为总指挥使必须要坐镇府衙,方便接收各方传来的消息。
屁股刚坐下,热茶还没喝一口,老上司白燕临匆匆而来。
他已经由五城调任都察院,任巡城御史,原本身上的武将服也换成了文臣的官服。
白燕临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,正暗中巡查四九城呢,谁曾想竟查到五城兵马司暗下有动作,赶紧跑来问一问到底什么情况。
谢知非不好多说什么,只浅浅的回了一句:“听说老御史弹劾严如贤插手春闱舞弊,不怕一万,只怕万一。”
白燕临脸上,显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。
谢知非这小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几年,混也是混的,懒也是偷的。
怎么一坐上总指挥使的位置,脑子里的那根弦就变得这样敏锐了呢?
确实是要防一防的。
春闱关乎每一个学子的前程,这些人一旦得知有人徇私舞弊,还不闹翻天。
“大人,大人。”
白燕临的贴身小厮满头是汗地冲进来:“衙门招大人立刻回去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说是立刻进宫。”
“进宫做什么?”白燕临顿时紧张的站起来。
小厮挠挠头,“小的听了一嘴,说是要协查什么。”
白燕临赶紧冲谢知非道:“我先走,你小子自个注意些。”
“白老大,老大。”
谢知非冲过去,一把揪住他的胳膊,笑嘻嘻道:“你那头有什么消息,给兄弟传一个,五城兵马司有脸,也是老大你有脸。”
“拿开,拿开。”
白燕临满脸的嫌弃,眼睛却飞快地眨了两下。
谢知非手往上一挪,索性勾着白燕临的肩,把声音压到最低。
“御史台是个清水衙门,只要我在,五城的油水还算白老大一份。”
“你小子!”
太特么会做人了,难怪能接替我的位置。
白燕临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,“先不说,办差事去了。”
他刚走没多久,朱青匆匆回来,走到谢知非身侧低声道:“爷,晏姑娘那边,消息已经送到了。”
“她怎么说?”
“她立刻问三爷把这个消息告诉她,有什么用意,我摇摇头,她就放我走了。”
谢知非放在背后的两根手指轻轻捻了几下。
把消息告诉她,其实没有用意,只是直觉告诉他要这么做。
“宫门口放几个自己的兄弟,一有风吹草动就让他们来回我。”
“是。”
朱青匆匆又去,偌大的正堂里,就剩下谢知非一个人。
他慢慢踱到门槛前,抬头看了眼天,不知何时,原本艳艳的秋阳被阴云笼罩,一阵大风刮过,吹落一树枯叶。
谢知非的心不知道为什么,总有些隐隐的不安,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。
……
太和殿里,早朝还在继续。
和弹劾奏章一并呈上的,还有整整三大捆严如贤春闱舞弊的证据。
按惯例,三司的人立刻移步到偏殿勘验证据,然后给皇帝一个最终的结论。
然而证据太多,几个人根本查验不过来,三司不得不向皇帝申请调令,再从三司里面抽调些人手过来。
皇帝金口一开,说了一个“准”字,然后半阖着双目坐在龙椅上,再无任何动静。
龙椅下方,一左一右摆着两张椅子,左边坐着东宫太子赵彦洛,右边则是老御史陆时。
百官们饿的饿,累的累,脚酸的脚酸,腰疼的腰疼,但谁也不敢多吱一声,只有咬牙硬生生挺着。
一个时辰过去了……
两个时辰过去了……
三个时辰过去了……
偏殿里没有任何动静。
空气紧绷的可怕,赵亦时的目光从老皇帝身上,拐到太子身上,最后落到陆时那张浩然正气的脸上。
有两点他想不明白,今天陆时上朝,不是应该拿出严如贤淫乱后宫的证据吗?
怎么又拐到了春闱舞弊这桩案子上?
这是其一!
其二。
这个严如贤为什么会手眼通天到如此程度?
春闱三年一次,上至天子,下至百姓,都眼睁睁地盯着,他怎么能插进手?这其中会不会再牵出别的什么人?
想到这里,赵亦时把头偏过一点,余光正好可以扫到礼部尚书杜建学。
此刻的杜建学两条腿软得像棉花,热汗冷汗不停的往外冒。
古往今来,春闱都是礼部的职责范围,他坐上这个位置三年多,亲手操持过一届。
扪心自问不曾做过对不起头上这顶官帽的事,但保不齐手底下有人不干净,从而牵扯到他。
这一牵扯,轻则降级,重则罢官,可怎么是好?
杜建学心急如焚。
……
沙漏倒过去,又倒过来,就在百官们饿得前胸贴后胸,连咬牙都已经快撑不下去的时候,御史台右都御史秦德书匆匆进殿。
“陛下。”
秦德书躬身道:“三司已经初步查验结束,陆大人呈上的证据确凿,严如贤近二十年的时间,总共插手两届春闱,与他内外勾结的,是前礼部尚书李兴。”
永和帝一掌拍在龙椅上,嘴角泛出滔天的怒意,“来人,给朕拿下李兴,压入京中大牢严审。”
“是。”
竟然是李兴?
赵亦时心说还真被他料准了,只凭严如贤一个人,根本插手不到春闱,里头一定有接应的人。
只是李兴此人已经告老还乡,陛下会把这桩案子交给谁呢?
就在这时,永和帝眉一压,“太子。”
太子赵彦洛立刻站起来,“陛下。”
“此案由你亲审,三司在旁协助。”
永和帝缓缓起身,声色厉疾道:“定要给朕审个水落石出,给天下莘莘学子们一个交待。”
赵彦洛忙道:“是!”
“礼部尚书何在?”
“陛下。”杜建学心惊胆战地走出来。
永和帝并不说话,只用一双虎目冷冷地看着杜建学,吓得他忙跪地道:“臣回去后一定自查自省。”
“自查自省是不够的。”
永和帝声音沉沉:“朕定要杀几个人,才能让你们心生畏惧,再不敢祸乱朝纲。”
“臣谨记在心。”杜建学伏在地上,浑身瑟瑟发抖。
“太孙。”
赵亦时上前一步:“陛下。”
永和帝的脸上透出几分疲惫,“你替朕送老御史出宫。”
赵亦时:“是!”
“锦衣卫何在?”
“臣在。”
“此案不曾水落石出前,护住老御史的安危。”
“臣遵旨!”
永和帝深目看了陆时一眼,“老大人,保重好身体啊,朕的江山社稷不能少了你这样的忠臣。”
陆时扶着椅子跪下,朗声回道:“臣,愿为陛下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”
“好,好,好!”
永和帝连说三个好字,扬长而去。
片刻后,赵亦时虚虚扶着陆时的胳膊,在所有人的视线中,缓缓走出大殿。
文武百官既有几分眼热,又有几分惧怕地看着这位老大人。
这份荣耀,也真是前无古人,后不知道有没有来者了。